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采青
 桃子 发布:2016-11-24 22:19:46  来自:互联网  浏览:


        桃红柳绿、绿波盈盈,正是踏青的好时节,说到踏青便想到了采青,采青便又想到了冯二婶和她的女儿冯莞莞,这是将近四十年前的事了。

        在我的故乡三河口,采青 不在春暖花开时节,而是大年十五晚上去别人地里偷菜。若在平时,这种行为会遭人唾骂的,但正月十五不一样,晚上偷菜不算偷,叫作采青。这种习俗不知起于何时,被采者不见怪。第二天顶多在菜地里骂两句,据说被偷者若当时被骂,会骂掉霉运,交上好运。也有少数人家白天挑了几大桶粪泼在菜上,防止夜晚被采。个别菜主晚上蹲在地里,见了来偷者便说,好好采,别把菜糟蹋了,说罢衔着叶子烟走了。小时候在三河口,采青的大都是我们这些十来岁的娃娃,也有少数大人参加,大家并不稀罕菜,一日三餐吃得流清口水,图的是惊险刺激。

      有一年的大年十五,学校早早放了寒假,老师们都回老家过年去了。守学校的是街坊明家,明家有六个子女,老大明朵朵十五岁,比我们大几岁,这女娃又矮又壮,学习成绩不见好,但做家务能干,照顾弟妹,料理家务顶半个大人。十五晚上,天空洒下淡淡的月色,夜空下的三河口朦胧而又安详,远处越子山的积雪泛着清冷的光。晚上八点正是采青的好时机,冯二婶的自留地在我们上学的路坎下,方便又顺手,几个娃娃伙在一起,溜到冯二婶的地里偷青菜,然后又窜到区伙食团菜地偷莲花白和瓢儿菜,刚偷完就看见冯二婶的闺女冯莞莞从区干事邢伯良的屋里钻出来,大家急忙躲在暗处,待冯莞儿走远了,才抱起菜到学校去。那天晚上,学校灯火通明,大大小小来了十几个娃娃,闹闹嚷嚷,象办酒席一样,我们蹲在厨房旁边的水池边洗菜,明朵儿在厨房里忙碌,拴围腰,带袖套,灶上灶下,朵儿就是一个大掌厨,柴灶烧的红红火火,锅里的水滚开沸腾,朵儿招呼人又是搬桌子,又是摆碗筷,一会儿,两大盆热气腾腾冒着清香的菜端上来,桌上一碗油辣椒,娃娃们围在一起,吃得热乎乎、乐哈哈。

      第二天,做贼心虚的娃儿从冯二婶门前经过,小心翼翼,怕讨二婶骂。那晓得冯二婶已经气恼得火烧眉毛了,咋还管得了几窝不值钱的青菜。老俩口平时为人诚善、平和,与街坊处得不错,哪来的揪心事,还不是因为闺女莞儿,莞儿尚在闺中,别说结婚,就连对象尚无着落,可事情就出在莞儿身上,这黄花闺女怀孕了,你说这事惊不惊人,一个大姑娘家,身子尚在闺中就被人开了,开了苞不说还留下了种,那年代这种事儿太丢人现眼了,别说姑娘家今后没脸见人,就连二婶俩口子在街坊面前,老脸都不知道往哪儿阁,报应啊,造孽啊,哪个挨千刀、塞炮眼儿的干下这缺德事,把冯家害了,老俩口气的捶胸跺足,打吧,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,舍不得下手,教训指责为时已晚,老俩口一筹莫展。莞莞姑娘为何未婚先孕,这事得从区干事邢伯良说起。

        邢伯良是一年前由县城分配到三河口区公所工作,人年轻活跃,不到三十岁,短平头,相貌俊,做事精神又利索,浑身有用不完的精力和活力,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岔生,相当随意。到三河口当天,报了到过后,就安排住在伙食团的空屋子里,隔壁是保管室,中间是饭堂,饭堂紧挨着厨房。邢伯良收拾完后就到厨房帮老纪师傅生火做饭,正好山上的水槽堵了,石缸里断水,炊事员老纪一时抽不开身,邢伯良自告奋勇到山上疏通水槽,很快水槽通了,邢伯良就在半坡上扯起嗓子和老纪说话,回到厨房又象老熟人似的帮上帮下,来三河口不到一天,区公所老少皆认识他。这邢伯良篮球打得特别好,伙食团外面是一个大操场,两边安了球架,吃过晚饭,操场上常举行业余蓝球赛,那邢伯良简直是球场上的运动健儿、明星,身影矫健灵活,运球自如,投蓝稳扎稳胜,凡是他参赛的球队,没有不获胜的,所以,只要有蓝球赛,只要有邢伯良参加,观众是里三层外三层,就连许多彝族人也跑来观看,莞莞大姑娘也在其中,人群中不时暴发掌声和喝彩声。几场球赛下来,年轻而又充满了活力的男人吸引了莞儿,,大姑娘的芳心动了。莞儿长相平平,颧骨高,皮肤微黑,谈不上漂亮,但处于水嫩鲜活般的年华,加之邢伯良为人大方随意热心,一来二去,俩人好上了,一个是猛男,一个是妙龄女,邢伯良在老家虽说有婚姻,但英雄难过美人关,俩人在一起自然被融化了。不久,莞莞怀孕,待老俩口发现时,生米已经煮成熟饭,差点没把俩老气死。哭归哭骂归骂,家丑不可外扬,好在冯二婶家离医院很近,妇科贾医生上班天天打门前过,瞅准了没人,二婶把贾医生拉到屋里,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下跪,央求医生做掉闺女肚中的胎儿,经不住二婶子好说歹说,贾医生同意了。第二天晚上,莞儿悄悄去了医院,那天晚上,我们刚好下了晚自习回来,走到医院坎上,看见下面的屋子里亮着灯,娃娃们对啥都好奇,就停下来伸长脖子往里瞧,看见莞莞正躺在手术台上,贾医生一边做手术,一边和她说话,人群里有两个男同学,明朵儿把他们轰走了。屋子里的灯光惨白,莞儿脸色也惨白,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来。胎儿做掉了,老俩口暂时松了口气,然后一狠心,杀了家里的一头大肥猪,宴请区干部和贾医生。莞莞和邢伯良的风流事情,街坊也都知道,婆姨们在私下里神秘地接耳嚼舌头。很快,邢伯良悄没声息地退回了原籍,这位能干的年轻人,本来是区上重点培养的后备干部,因为女人丢了前途。

        事情过后,莞儿整天呆在家中做针线活,也不出门。半年后,老父母托人在梅子坝乡给她谈了一门亲事,后生是乡上的,吃公饭,脾气好,老实,莞儿同意结婚。很快,后生成了上门女婿,调到区上工作,婚后,俩口子相处得恩爱和睦,一个女婿半个儿,上门女婿成了家里的顶梁柱,公务之余,屋里屋外,粗活、重活,女婿做得井井有条。结婚五年,莞莞生了两个儿子,一家人过得开心融洽。记得那年开春后,女婿在山上干活,傍晚回到家时,筋疲力尽,老丈人心疼女婿,拿出自个儿泡的药酒,让女婿喝两口,说是解解疲劳,女婿接过来,自个儿到来喝了,这药酒里面有川乌和草乌,据说这两味有有剧毒,老丈人自制的这幅药酒,也不知道平时用来吃还是擦胳膊擦腿,也许老丈人平时喝得少。总之,那天晚上,睡到后半夜,女婿突然喊肚子疼,疼得在床上打滚,不到一刻,女婿就上吐下泻,上下满是鲜血,脸色蜡黄,豆大的汗珠往下滴,眼看着说不出话来,一家人慌了手脚,又是哭又是喊,隔壁纪师傅俩口子正在睡梦中,老纪的老婆突然梦见这后生穿一新衣服从门前走了,醒来时就听见冯二婶家乱翻了天,俩口子翻身起来,一看这阵势,慌忙打着手电筒去请医生,待医生赶来时,这年轻人已经永远闭上了双眼。

      白发人送黑发人,年轻人丢下白发老人,丢下孤儿寡母独自去了。

      学校下边荒凉的山坡上有一座新垒的坟,莞莞领着年幼的孩子伫立在孤零零的坟前。

      荒草凄凄, 残阳如血,晚风低泣。

      文章写到这里,要说这冯家也真够惨,以后呢,以后我很快就离开了故乡,几十载光阴,冬去春来,冯莞儿命运如何?不得而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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